周末窝在家里看电影,是克林特.伊斯特伍德导演的《完美的世界》。剧中他扮演德克萨斯州的警长瑞德,一个老迈但正直的人,对布奇怀有尊重。
布奇(凯文.科斯特纳饰)出身于妓院,从未见过父亲,八岁时开枪杀死欺负他妈妈的嫖客,长大后游手好闲,到处招摇撞骗。他身上带有一种韦小宝式的玩世不恭,但他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。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到阿拉斯加寻找父亲,那个混蛋在寄给他的明信片上写道:“亲爱的Butch,我写这个是为了告诉你,我的离开与你无关,阿拉斯加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,常常冷得要死。有一天,你来这个地方,我们或许就可以更好地了解彼此。”
于是寻找父爱,弥补童年的缺憾,就成了布奇的追求。当然,阿拉斯加的孤独和蛮荒也对他有着极大诱惑,就像一首诗中所说:“一个地方的优美,在于它的伤感。”
布奇和菲利普(T.J.劳瑟饰演)的相遇纯属偶然,他和同伙越狱后闯进一家民宅找食物,结果同伙想强奸女主人,被他制止,女主人的呼救声喊来邻居,无奈布奇和同伙只有劫持女主人八岁的儿子菲利普脱身。
菲利普的淡定实在让人惊愕,好像逃犯劫持的是别人,好像他们开着一辆老爷车在德州的公路上狂奔只是旅游。那真是1993年最美好的夏天,阳光和草地在眼前铺展开来,玉米宽大的枝叶席卷着热浪,菲利普竟一口气喝了四瓶可乐。作为基督教家庭,要克制欲望,菲利普不能玩万圣节讨糖果游戏,不能穿小精灵服装,不能吃棉花糖,不能坐冲宵云车。而这些童年的乐趣布奇在逃亡路上都帮他实现了。
布奇和菲利普之间建立了一种奇怪的感情,基于他们同样枯燥乏味的童年生活,同样缺乏父爱的破碎的家庭,同样孤独和冷僻的性格。这唤醒了布奇强烈的保护欲,渐渐地他把菲利普当儿子看待,菲利普也对他信赖有加。布奇甚至为了菲利普杀掉了同伙,他的一生就只杀过两个人,一个想伤害他妈妈,一个想伤害菲利普。
有人说菲利普是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,我不同意。由于恐惧而和罪犯站在同一立场上,亲近罪犯的情况,并没有在菲利普身上出现。他对于布奇的接纳,主要是道德层面的判断,因为在他看来布奇不像是个坏人,布奇幽默、善良、正义、硬朗、不滥杀无辜,像个真正的男子汉,完全是心目中父亲的高大形象。甚至在他偷了百货商店的小精灵衣服后,布奇还教育他偷盗是不对的,紧接着布奇又替他打圆场,说男人出门在外手头紧,偶尔借用一下也无妨,以后有机会还钱就行了。如此说来,布奇还是个可爱的家伙。
每个人都存在多重人格,很难简单地用对与错、善与恶这种二元对立来衡量。人们的身体里同时装着天使和魔鬼,因而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是常有的事。布奇前一秒还在杀人,后一秒就在布道,这并不代表他的虚伪,恰恰相反,这说明他的真实。因此这部电影虽然没有激烈的矛盾冲突,却对人性进行了深刻的挖掘。
这段永远都看不到目的地的逃亡之路,我以为就是他们的完美世界。所谓失之东隅,收之桑榆,意外之喜永远都可遇而不可求。在这里他们是两个满足的人,他们也互相成全,布奇给了菲利普完整的童年,菲利普则让布奇体验了一把父爱,布奇感到了被人需要的价值,菲利普收获了理解和成长。没有爱的人生是缺憾的,不管是爱还是被爱,借用木心话说就是:“爱,原来是一场自我教育,因为爱过别人,就会和原来的旧识做对比,一对比,如梦方醒。”
是的,只有爱过的人,才能看清自己的底色。
但是布奇还是死于菲利普之手,就像他八岁时杀死那个嫖客一样,八岁的菲利普杀死了他。原因是他们到一个黑人家里借宿,黑人老头家暴孙子,触动了布奇敏感的神经,他把黑人老头捆起来,强迫他给孙子道歉,并说他爱他。菲利普误以为布奇要犯浑,就流着泪开枪打伤了他。菲利普认定布奇还有一定的不确定性,但此后布奇的表现却开启了电影的另一个高潮。
这时候伊斯特伍德扮演的州警瑞德已经包围了布奇,菲利普的母亲也乘坐警方直升机飞了过来,他们劝布奇放弃抵抗,交出人质。其时布奇失血过多,濒临昏迷,但他还是坚持和瑞德以及菲利普的母亲谈判。他提出的条件竟然是:让菲利普玩万圣节讨糖果游戏、穿小精灵服装、吃棉花糖、坐冲宵云车。当然,警方的直升机也可以算是冲霄云车。
看到这里我流下热泪,特别心酸,他竟然没给自己要任何东西。说以德报怨太肤浅,能死在菲利普手里,对布奇来说是一件幸事,“小鬼,谢谢你带走了我。”人类最高尚的情感也不过如此,原来生命可以交付给他人。等警方答应全部条件后,他微笑告别菲利普,把父亲给他的明信片送给菲利普。
影片的最后,直升机叶片激起的气流吹动草地,布奇像睡着了一样,旁边滚落着菲利普的万圣节面具和他塞给菲利普的美钞,这一幕像个黑色幽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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